在车厢连接处,与他们度过一支烟的时间
首页 > 社会看点 人气:210 日期:2018/4/22 15:49: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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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车厢连接处,与他们度过一支烟的时间

K885次列车车厢连接处的折叠吸烟缸,列车员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清理一次。(摄影:蔡星卓)

文:蔡星卓

摄影:吕萌

黑夜里,一列载着十几节车厢浑身草绿色的火车正朝着它的目的地行驶。偶尔轨道转了一个弯,长长的车身摆动着,甩出一个自然的弧度来,再由远处的隧道吞噬所有车窗的灯光。若不是经历整条线路,你很难从头至尾见证一路上风景的变化:由天津出发,再慢慢爬上黄土高原,顺着黄河的几字形弯到达青藏高原的东部。一路上,城市的冰冷色调慢慢覆盖上尘土,直到变成那种西北独有的灰黄色。

K885次列车,从天津发车后途径十七站才到达西宁,总里程超过两千公里,用时三十三小时零二十二分。同样的起始站,选择高铁与飞机的组合的话,只需要六个小时。人们多是图了线路与时间上的方便而搭乘这一趟速度缓慢的列车,也有经费不足的无奈之举。然而不论他们如何消磨这或许漫长的时光,他们总会有机会来到列车中的“公共空间”——车厢连接处。对于K885次列车来说,让人在连接处停留的最大魅力,可能是专属于慢车的吸烟权利——对于不抽烟的人来说,这里是一个车厢去往另一个车厢的通道,也是卫生间与盥洗室的所在地,可能吃泡面的时候才会来这里接上一碗滚烫的水;而对于吸烟者来说,这样的普通列车虽然因为缓慢的速度拉长了旅程,却价格低廉,且不必忍受无法吸烟的难耐状态——烟雾缭绕中,他们或许可以享受一个人孤独的乐趣,与亲人通个电话,或与同行人闲聊几句。

也是在这样的连接处,个人空间有时会被短暂打破。在吸着烟与陌生人的交谈之中,他们偶尔放下戒备,变得略微感性起来。人和人这短暂的相遇意味着什么?从他们口中吐露出来的一个个故事中,仿佛能看到那些与其有着更深命运连结的亲人与爱人,正在如这段旅程的目的地一样遥远的地方等待他们回去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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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海:“我们这茬人,不怕苦”

王海的眼神始终有些警惕。直到打开话匣子,他不经意间用手遮着脸的“小动作”才开始多了起来——像很多在这里被拍下的人一样,王海觉得自己因为面瘫的缘故,甚至看上去有点丑。“十年前说帅可以,现在眼皮塌了”。实际上,他有着内蒙人标志性的高耸鼻梁和浓郁眉毛,脸上的褶皱像极了车窗外风景中的地理纹路。高大的个子,使得车厢连接处的空间显得狭小而局促。

王海和很多来连接处抽烟的人一样,从没在这里交过朋友,也许因为他稍有内向,也许因为在这里与陌生人的相处总是不会超过一根烟的时间。做石料厂生意需要经常出差,王海会专门挑选慢车,因为“能吸烟,自由,空间大一些。”四十年烟龄的王海,十几岁就开始吸烟——六十年代的童年“比较穷”,又没什么可以玩的,一群少年就在一起起哄卷着烟叶学抽烟,或是从家里偷着烟抽。那时候供他们选择的烟品种类,从五分钱一盒的经济烟,到北京产的八达岭,和产自内蒙,地域性较强的千里山、大青山。随着烟瘾的形成,这帮孩子也渐渐长大,到了可以自己买烟抽的年龄。那些一起抽烟的朋友就是王海的发小,虽在同个城市,现在都有了各自的生活,只有逢年过节才联系。他们之中很少有人戒烟。“也想那些发小。人老了,回忆起小时候,挺有意思。”

王海说起和发小的“这茬人”,长大后的出路大多都是当兵,或是进工厂,然后工厂倒闭了自己出来干。在“瞎蒙着”开始做石料生意之前,王海也曾在厂子里打过工。“最早我是在内蒙古第一毛纺厂做毛线工,然后做的是车工,最后单位不景气,1996年下岗了。”王海是自愿提出的第一批下岗人员,因为“做工厂工人没意思,挣不上钱。”虽然对下岗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失落感,但没有当过兵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。“当兵好啊,可以锻炼人。像你们这茬人怕苦,很多人不愿意当兵。我们这茬人,不怕苦。”

“对我最重要的是亲人。”这个“最”字被他特意强调了一遍。妻子是透过人介绍认识的,也在下岗之后,和王海一起做生意。“现在她在家,我不需要她跟我奔波了。”十二岁就去北京,王海唯一的女儿,在香山的一个舞蹈学校上学——她似乎完成了王的心愿,在北京读完书,就直接当了兵。回忆起年轻时候,王海拿出了一张照片:“你们来拍拍我年轻时候的照片,那时候帅。”

在车厢连接处,与他们度过一支烟的时间

在车厢连接处,与他们度过一支烟的时间

王海的说话时的一些“小动作”。(摄影:蔡星卓)

在车厢连接处,与他们度过一支烟的时间

王海手机中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