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月4日，王卷帽胡同，老农行家属院。82岁的李振恩，陷入了对往日的沉思。

  生于乱世，亲历了70年前那段多灾多难的历史。在中国人民迎来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回忆，枪声炮影犹在，血雨腥风仍存，日寇伪军挨户抢粮的蛮横、细菌战下白骨露野的惨状、八路军战士击毙汉奸的场景，仍然历历在目。

　　出身进步家庭 曾当儿童团长

  李振恩，东昌府区侯营镇高庄人，出生于1933年。他出生的时候，虽然全面抗战尚未爆发，但日军铁蹄已经踏破了山海关，“华北之大，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”。

  他的父亲，师范毕业后当了一名教员，很有进步思想。李振恩回忆，1942年，他的父亲被日军打伤，子弹贯穿身体，在后背鼓起一个脓包，直到1946年，子弹才被取出。

  “日本鬼子在中国真是作了大恶了。”李振恩告诉记者，他亲眼目睹了鬼子对老百姓的残害，也目睹了八路军和鬼子及汉奸的交战。

  高庄四周都是密林，相对比较安全，1943年，一支神秘的队伍进驻了这里，并以此为据点，同侯营镇上的汉奸敌顽展开了斗争。这支队伍，是八路军的区小队，有十几位战士。李振恩回忆说，那时候，他的父亲教员也做不得了，就回到村子里当了财粮委员。

  10岁的李振恩，已经懂得了不少事情。那时村子里有不少进步组织，如妇救会、儿童团等。1943年9月，他在村里的私塾上学，很快她他就当了村子里的儿童团团长，从八路军战士那里学了不少救亡图存的歌曲。

  “十一月二十三，八路军包围龙王山，茌平小鬼来增援;十一月二十五，老百姓吃了苦，八路军带领部队来掩护……”6月4日，82岁的李振恩老人仔细梳理了一下久远的记忆，向记者说起了他当儿童团长时期经常唱的歌。“当时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，后来看到八路军打鬼子、除汉奸，真是大快人心!”

  亡国奴的滋味，李振恩记忆犹新：那时候进城里串亲戚，看到日本兵要鞠躬行礼。稍有怠慢，就可能惹祸上身。而在楼西考棚街，还有一处“日本窑子”，供日寇淫乐，里面受辱的中国妇女，也极有可能是慰安妇。

  细菌战惨绝人寰 推门就是白骨

  1942年，罕见天灾席卷鲁西大地。到1943年，缺食少衣、本就陷入绝境的鲁西，突然发生恐怖瘟疫。霍乱传播，尸横遍野，“早死有人埋、晚死无人抬”的悲惨景象在鲁西地区上演。

  那一年，10岁的李振恩没有这个年龄的儿童该有的无忧无虑。和大人一样，他也要为吃饱饭发愁。没有粮食，就吃棉籽等，由此导致大便干结，不得不用手抠。70年后回忆，老人仍然难以忘记受过的苦，遭过的罪。

  除了自己的悲惨经历，这一年，他还看到了直到今天回想起来仍然毛骨悚然的一幕。因为发现附近岳庄、张屯等地兔子多，他就到那里去抓兔子回家吃。在岳庄，他看到一户人家庭院荒芜，野草茂盛，抓兔子的他进入庭院，推开房门，床上竟有三具白骨!

  “不是尸体，是骨头架子。”直到今天，这惊悚一幕仍然让老人记忆犹新。当时不知道为何周围村庄的人突然之间大量死亡，那么多庭院荒芜。老人今天已经知道答案了，“是细菌战”。因为霍乱发病很急，早死的村民还有人埋，后来再死的只能陈尸家里、户外，任其腐烂，无人埋葬。

  这是日寇在鲁西地区犯下的滔天罪行，《中共冀鲁豫边区党史资料选编》记载：“鲁西北……出现了大面积的灾荒，冠县、堂邑公路两侧、马颊河两岸约1500公里的土地上，形成了涉及莘县、冠县、聊城、堂邑4个县10余个区1000多个村庄的40万人口死亡的‘无人区’。”惨绝人寰的一幕，老人亲眼目睹。

  日寇伪军挨户抢粮 乡亲地下埋粮应对

  乡亲缺粮，日寇伪军日子也不好过。乡亲缺粮的时候，靠吃树皮棉籽兔子度日，日寇伪军就要下乡扫荡，挨户抢粮。

  那时候的侯营镇，被日伪政权控制，伪乡长名叫张洪彩(音)，还有“治安军”小队长张汝考(音)。李振恩说，这二人是靠“跟日本人作恶起家的”。

  汉奸在日本人面前摇尾乞怜，但在乡亲面前就换了一副嘴脸。隔三差五，就要下乡征粮。伪乡长张洪彩骑一头毛驴，经常带着十六七名壮丁“巡乡”;“治安军”小队长张汝考，则骑着日本自行车，长枪、短枪装备齐全，下乡征粮。

  李振恩回忆，当时的“治安军”，和今天影视剧中的那些汉奸一样，多穿黑色衣服，行走乡间飞扬跋扈，经常闹得鸡犬不宁。而且，很多人都穿着日本军服，进门就搜粮，搜到就抢。老百姓分不清是汉奸还是日本人，没有武器也不敢反抗。

  本来年成就不好，粮食很有限，如果被抢走，会陷入绝境。不甘心粮食被抢走的乡亲，就发明了地下埋粮的好方法。他们把粮食藏进缸里，在地上挖坑，四周填满吸潮的麦糠，再把大缸放进去，填上土。李振恩说，这一招很奏效，外面下再大的雨，缸里粮食也不会受潮发霉。

  就是靠着和日寇伪军的斗智斗勇，鲁西北的乡亲们挺过了那些岁月，并最终迎来了抗战的胜利。

  除了抢粮，还拉壮丁。1944年，穷途末路的鬼子不断派出兵力前往冠县、莘县，意图消灭抗日队伍，为了保证部队给养。鬼子让各村出车、牛、人，拉着面粉、猪肉、柴火等物资，跟随在部队后面。李振恩说，他本家的一个大爷当时被征过去驾牛车，回来之后给大家讲，路上经过一个村子时，鬼子遭遇了伏击，死了一个，于是鬼子的部队便洗劫了这个村子，还杀了不少人。

  几米之外枪声响起 伪军队长遇伏被毙

  1943年秋，日军得知了李振恩老人的村庄可能有抗日力量藏身的消息。据老人回忆，走漏风声的很有可能是伪乡长张洪彩和“治安军”小队长张汝考，因为这两人就住在隔壁村，消息灵通。

  李振恩说，1943年，日伪军队三面包围了他的村子，在激战中一名八路军战士受伤。战斗很激烈，老人仍然记得“日本人的轻机枪枪声很脆”。不到一年后，助纣为虐的伪乡长和“治安军”小队长，就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。

  1944年端午，李振恩老人到附近贾集市场上买过节的东西，在靠近集市的一棵大榆树附近，与张汝考走了个对面。他骑着自行车，配着枪，车把上挂着刚刚买的肉。突然，榆树背后传来枪声，张汝考应声倒地，当场毙命，集市大乱。成功击毙了他的人，从容不迫地骑上他的自行车，离开了现场。李振恩说，这个人当时一点也不慌乱，“不是八路还能是什么人?”

  几个月后的1944年10月份，伪乡长张洪彩也迎来了生命的终点。他死得更惨，但老百姓却说是罪有应得。那一天，他被人绑在村西大柳树疙瘩上，身上被浇油点燃，又补了几枪，最终身亡。附近的老百姓都说是八路的人干的，但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。“别管是不是八路干的，这样的汉奸，替鬼子作恶，欺负老百姓，他死了，老百姓特别解气。”李振恩说。

  70年风雨硝烟散去，历史虽然属于过去，但同样可以昭示未来。李振恩老人的回忆，为我们还原了一幕幕惨剧，也足以让我们铭记历史，珍爱和平。

  (记者 封国栋)